上两篇我们聊到宋词产生的社会文化背景（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| 柳永《八声甘州》（上））、柳永的生平故事（何事苦淹留 | 柳永《八声甘州》（中）），这些都是我们理解《八声甘州》所需要了解的。记得少时读诗词，只是读词句，觉得词句优美，再没更多体会了。后来学历史，逐渐习惯去探知词句背后述说了怎样的故事？故事所处的时代，是怎样的面貌？诗人是怎样的境遇？
当了解到这些以后，再读诗词，除了词句的审美，更多了几分慨叹，好像通过文字，穿越回到了诗人的时代，诗人不再是书上的几个字，而是鲜活的生命，在诉说自己与历史。我们弹琴，对于琴曲曲意的理解、对于琴歌词意的把握，也是如此。琴曲和歌词，不再仅是乐调和文字，而是层层的倾诉和感知，立体而有生命，这就是琴曲琴歌的整体布局和演绎。
越剧柳永（图片来自网络）
于是在经过两篇短文的历史、人物科普后，我们进入到《八声甘州》的赏析。我们上回说到，执意要当公务员的柳永，在改名儿之后，终于在徐男半老时中举，开始当官。可是他的官职小，还在各地调动。于是柳永的词作，早年是写给歌妓的流行歌，晚年就变成描写羁旅行役的吐槽词了，《八声甘州》就是晚年的代表作。
《八声甘州》原词如下：
对潇潇暮雨洒江天，一番洗清秋。渐霜风凄紧，关河冷落，残照当楼。是处红衰翠减，苒苒物华休。惟有长江水，无语东流。
不忍登高临远，望故乡渺邈，归思难收。叹年来踪迹，何事苦淹留？想佳人妆楼颙（yóng）望，误几回、天际识归舟。争（zěn）知我，倚阑干处，正恁（nèn）凝愁！
注释：八声甘州，唐代教坊大曲名，曲调来自西域，后用作词牌。关河，关塞、河流，泛指山河。是处，到处。淹留，久留。颙望，凝望。争，怎。恁，如此。
清冷的秋天傍晚，秋雨风霜之下，柳永登楼远望。秋天花草枯黄，生机不再，只有长江水默默东流。虽在高楼，却不可望见遥远的故乡。叹息漂泊不定、事业无成的现状，何必在异乡为了一份不如意的工作苦苦挣扎？假想家中的妻子在妆楼眺望，好几回都把别家的船当成是柳永的归船。妻子不知，柳永在异乡也倚在高楼栏杆，思乡哀愁。
宋代叶梦得在他的《避暑录话》记录说：“余仕丹徒，尝见一西夏归朝官云：‘凡有井水处，皆能歌柳词。’”叶梦得在丹徒做官时，遇到从西夏回国的官员，该官员说在西夏凡是有井的地方，人们聚集处，都能歌唱柳永的词。说明柳永词不光是宋朝流行歌，还流行到国外了。
也因为柳永词是流行歌，所以一般认为他的词格调不高。但这首《八声甘州》却不同，其中“渐霜风凄紧，关河冷落，残照当楼”被苏轼认为“不减唐人高处”，即与唐代诗人高妙的诗歌格调相当。
武夷山柳永纪念馆（图片来自网络）
在王迪先生整理的琴歌集《弦歌雅韵》中，《八声甘州》琴谱出自《东皋琴谱》。《东皋琴谱》是清代蒋兴畴在日本所编的琴歌谱集。《东皋琴谱》的版本很多，老汪查阅《琴曲集成》所收的《东皋琴谱》里，《八声甘州》琴歌所配的词是苏轼的“有情风万里卷潮来”词，是一首送别词。
由于词牌一样，所以可以用这个琴谱唱柳永的歌词。而在《八声甘州》这个词牌里，柳永的词是最为有名的。琴谱末尾有作者“订正”的字样，根据査阜西先生的说法，应是传统旧曲，由作者记录。
柳永通音律，在宋代词人里，他跟周邦彦、姜夔等人一样，属于音乐家词人。不过，《东皋琴谱》里的《八声甘州》琴谱，据黄翔鹏先生研究，与宋代的《八声甘州》曲调关系不大。《八声甘州》琴谱仅见《东皋琴谱》，所以是蒋兴畴之前什么时候的曲调，难以查知了。
结合三篇文章，我们再听《弦歌雅韵》里的《八声甘州》。
